大学刚毕业那几年，找工作让我伤透了脑筋，整天满脑子都想着赚钱！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我的表叔，那个古董贩子——听说他可是发了大财！
我带着好酒好烟找到表叔的时候，他正在小店里打盹。晓得我的来意之后，表叔不置可否，反而问了一个让我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大侄子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吗？”我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但是看到他那双颇有深意的小眼睛之后，又赶忙点了点头。
表叔抽着烟，往后一靠，嘴里长吁短叹的，竟然讲出了一个诡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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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该是六十年代那会吧？他村里的那个贾老道有一天突然登门来找他，问他第二天忙不忙，能不能抽空来送他一程，说他明天要出趟远门。表叔当时糊里糊涂的就点头应承下来。
到了第二天，他早早地就去了贾老道的小院。进门一看，表叔顿时傻了眼，只见唯一的一张小方桌上居然摆满了酒菜——表叔从小就认识这个贾老道，可从没有见他喝过酒，吃过肉啊？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老道士笑眯眯地让表叔坐下，说这些酒菜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表叔更是一脸疑惑，老道士却不给他质疑的机会，只是一个劲地劝他喝酒吃肉；而他自己呢，却在一边陪着表叔只是喝茶，一筷子都没动过。
直等到酒足饭饱，老道士这才把他领到里间屋，把表叔按到椅子上，他自己却突然倒头就拜， “嘭嘭嘭”地连磕了三个响头！这一下，表叔可着实被吓到了，他赶忙伸手去拉老道士，满脸的恐慌。
“贾爷，您这是怎么了？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受得起您的大礼？您可别折了我这小辈的寿数！”老道士一边安慰他，一边却又满脸悲戚的眼圈红起来。
“老侄子，我今天得说几句心里话。……当年破四旧，我的小庙被砸了个稀巴烂，我也被赶到大街上，眼看就要沦落成叫花子；要不是你家老爷子可怜我，收容我住进你家这个旧宅子，说不定贫道早就去见道祖爷了……”
“你们老于家对我有恩那！……如今，我就要走了，买了这点酒菜略表一表我的心意吧！……再者，老道还有要事想求老侄子你帮忙……呃……这个忙还请老侄子务必伸手相帮！务必啊……”
说着说着，贾老道眼泪可就流下来了。别看表叔平日里伶牙俐齿，可今天这样的场合他还是头回见到，被整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地点头答应，也不管究竟是啥事了。
贾老道见状稍微放心了点，寻思了好一阵子，这才想好怎么开口。接着他把身后的一切事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今晚，就麻烦表叔在外间对付一宿，等他的时辰到了赶紧把他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缸里，切莫让遗体落在别的东西手里……
表叔听了这些话，心里顿时又惊又悲，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忙不迭地点头。贾老道这才咧嘴笑了笑，最后取出一柄七星古剑和一个小小的蓝布旧口袋递给了表叔，说这是他师父留给他的最后念想！要表叔一定随身携带，不要丢弃；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声，更不要救他——救他反而害了他！
表叔听了这话，顿时又紧张起来。贾老道安慰他，有那两件东西伴身，什么都不用怕！……
当天夜里，两个人忙活了一阵就早早地熄了灯，各自安歇。表叔心里忐忑不安，在黑暗中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盯着门窗……
约莫到了十点钟左右，窗外原本明亮的月光突然就暗下来，屋面上沙沙拉拉的好像是夜风扬起了沙尘洒得到处都是。破报纸和塑料布裱糊的门窗“呼哒呼哒”的，被风掀动着，响声越来越大……
不一会，远处一阵阵风声就像潮水般时起时落，不断地涌过来……就在表叔被风潮催眠得两个眼皮直打架的时候，远远地似乎传过来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似有似无，竖起耳朵来细听，却分明又是风声！
表叔顿时心里一阵打鼓，不好了，难道是那些东西来了？他本能地去摸一下怀里的小布袋，又握紧了古剑！还没等他定下神来，猛然间只听到里屋间的窗子“咣当”一声巨响，好像是被大石头砸中了。
表叔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坐起来，要去里屋看看情况。就在这时，一阵瘆人的摩擦声就像是无数的瓷片刮过锅底一般，又像是什么恶兽在磨牙！ “来得好！……当年我收拾了你，也是不得已啊……有仇有怨今晚就一起了结……你来吧！……哎吆……”
贾老道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呻吟着，那声音好不凄惨！表叔听得浑身发紧，双手狠命握住古剑，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里间屋的旧木门！
瘆人的刮擦声响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停止。表叔突然就感觉屋子里刮起来一阵冷风，盘旋着，吹得四壁上贴的旧报纸哗啦啦乱响。左右转悠了一会，冷风又掀动着门窗“哐当“了几声，终于消停下来……
听了好一会，表叔这才敢把脑袋从破被子底下露出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声，贾老道怎么样了？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外边院子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喘息声。那个声音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沉重的气息怎么听都像是牛马一样巨大的兽类……表叔一瞬间又把脑袋缩回到被窝里，使劲蜷曲着身子靠到墙角。这又是什么不好惹的玩意……？
“嗤啦——”一声长长的撕扯声从里屋窗子的方向传过来…… “你还敢来？……当年我一念仁慈，放过你，现如今还想再来报答我吗？……”贾老道的声音有气无力。
“嗷——”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吼，表叔都感到这三间破屋子快要被震塌了！鼻子里同时传过来一阵浓烈的腥臭味，仿佛是腌了三年的老咸鱼一样让人作呕！门窗也剧烈地晃动起来，里间屋的贾老道顿时大声惨叫！
“好你个孽障……扯得好，你道爷今天就把这百十斤肉都给了你吧……哎吆……”惨叫声夹杂着狂乱的吼声，表叔又是害怕，又是心疼，早已经泪流满面，只好紧缩在被窝里拼命忍住抽泣！
这样难以忍受的撕扯声足足延续了半个小时，接下来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这一整夜的工夫，表叔被那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凄惨的哀嚎折磨得快要发疯了！只有听到贾老道那嘶哑的呻吟、惨呼声，他才确定对方还活着！
这种地狱般的乱象直到公鸡第一遍打鸣之后，这才消停下去……表叔原本打算大声问候一下老道士还活着吗？可他又怕会惊到不知躲藏在哪个角落里的怪物……时间一久，他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就闷在早已被冷汗湿透的破棉被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突然之间，表叔感觉到有人来到他床前。既没有声音，也没有什么东西碰到他，他自己一下子就那样惊醒过来！惨白的月光此刻早已西斜，透过窗上的破塑料布映到地上。
贾老道浑身上下干净利落地站在他床前，脸上也似乎按捺不住一股喜悦之情。他就那样往床前一站，什么话都不说，盯着表叔……表叔猛然间就清醒过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老道士的时辰到了！
当他打开木门去看贾老道时，却见他正盘腿静坐在破床上。身上的旧道袍早已被扯得变成了碎布条，乱蓬蓬的头发胡子沾染了鲜血、污垢……但是，表叔却分明感觉到老道士的神情就像明月一样亮堂堂的！
第二天，表叔又忙活了大半天这才算是把贾老道的后事处理明白……
奇怪的故事讲完了，表叔小眼睛眨巴着，直盯着我笑。恕我愚昧，除了一头冷汗，我再也没有听出别的味道来！
表叔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从墙上摘下一把古旧的宝剑，递给我看。普普通通的松木花纹剑鞘，锈迹斑斑，抽出剑来，一股霉味扑鼻而出。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哪里特别。
“这就是贾老道留给我的东西……”表叔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赶忙又翻来覆去地查看，真的很普通！ “那，那啥，小布袋呢？……”我吭哧了半晌，憋出来这样一句，连我自己都有些脸红。
“奥？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那个小布袋，额，就不让你看了！……里面其实也没啥，只有三个小纸人罢了……”表叔有些落寞地陷入了回忆……
接下来的讲述中，他不断重复着，干古董这一行老是与阴气打交道，日子久了可不好——要知道，古玩不是土里挖出来的，就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总之，都和死人有关！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言论，他又给我讲起了那两个小纸人的故事……
80年代末吧？有那么一天，表叔得到了情报，说是山里有一户人家，家里藏着老东西。那个时代，人们的见识短浅，还没有把古董看得多重要。表叔喜滋滋地骑上他的28大杠，顶着6月天的大太阳，就“杀”进了山里——一个离城50里路的小山村，核桃峪。
到人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独门独户的老太太耳聪目明，说话接待都很懂礼数。她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些旧玩意，让表叔给估估价；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讲，她娘家原本是读书世家，家里还出过举人呢……
表叔有一句没一句地应承着，心里却是止不住地乐开了花：镯子、发钗、银的、铜的……还有好几件他自己都不认识的玩意；看那古色古香的包浆，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一准值钱！
聊到最后，老太太要个报价，表叔一张嘴，50元，老太太当时就愣住了！她哪里想到这些破烂能值这么多钱？早知道就再仔细找找了……
那天下午，表叔满载而归，一路上心里美滋滋的，也顾不上又累又饿，脑海里全是满天飞的钞票！乐极生悲的是，就在穿过一大片荒坟地的时候，也许是脚下一错劲，他竟然连人带车一起摔进了道边的沟里！
幸亏沟里没有水，他这才一瘸一拐地赶回了家。当天晚上，睡到半夜里，表叔起来上厕所，透过半掩的书房门口，他一晃眼的工夫，怎么看到墙角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表叔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可等他定了定神，壮着胆子再去看时，那里明明只有一堆旧货啊——就是从核桃峪老太太那里淘来的“宝贝”！当时，表叔只当是一时眼花，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解决完后，回到床上躺下继续睡觉。
可是，下半夜他可就不消停了：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全是被一群恶汉追着、砍着，追到最后无路可逃的时候，他被逼无奈纵身就跳下了悬崖——下坠的恐惧感，就像是把狂跳的心扔到了冰水里，他忍不住绝望地狂喊起来！
表婶睡得正香，被他这没命的一嗓子，差点吓掉了魂，赶忙使劲地给了他一巴掌！表叔说，就是那一巴掌救了他，就在他临清醒过来的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猛一回头——一个面目清秀的女人正绝望地盯着他，满眼里都是哀求……
表叔说，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可就掉到了泥潭里——白天发烧，晚上做噩梦；一去医院，啥事没有；一回到家，照旧发烧、做噩梦……折腾了半个月，人都瘦得脱了相！后来表婶找来了几个“神婆”，都说是有冤魂跟着表叔，可他们又都办不了！
表叔一家陷入了绝望中……
直到那一天，表婶愁得哭鼻子抹眼泪，嘴里开始埋怨，整天捣鼓那些破玩意，这下好了，惹着鬼了吧？没有那个道行，你就干脆别逞能！表叔听了这最后一句，突然猛拍一下大腿，光着膀子就冲向了地下室。
不一会，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旧蓝布口袋回来了，脸上精神焕发。说起来也奇怪，当天夜里睡觉时，表婶好几次起来查看，表叔却像往常一样打着呼噜，睡得就像是死猪一样，啥事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表叔醒来，就迫不及待地对表婶讲起了昨晚梦里的情形：又是那一伙恶汉追逼，又是那个女人紧随自己。可就在她拽着自己跳崖的那一刻，突然，自己身边就多出来一个怪人！
他身材高大、壮硕，一张脸却是滑稽可笑，稀啦啦的几个头发，脸上的五官歪歪扭扭，两腮还涂着胭脂……总之，长得有些潦草！可就是这个潦草的大人一把就把表叔抢了过来，推到身后护着他！
无论那个女人怎样撒泼、又撕又咬，恶言恶语；最后还露出一张紫青色的脸，五官都流着淋漓的鲜血，嘴里没人腔地扑上来……滑稽的大人始终都不为所动，见招拆招……最后，那个女人只得恨恨地离开了！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表叔可就得到了诀窍，再也不敢让小布袋离开自己的身体！
一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表叔恢复了元气，又开始嘚瑟了：他拿着那个小布袋仔细端详，想找出它的奥妙；又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些旧物件，想搞清楚究竟是哪一件让他着了道……
终于有一天，出事了！
那一天，他扒拉开旧物件，一件一件地翻腾。当他翻到一面奇形怪状的小腰鼓的时候，怀里突如其来的就发出一阵燥热，好像是把暖水袋贴到肉皮的感觉——吓得他嘴里“斯拉”一声，赶忙去摸，原来正是那个小布袋！
表叔赶紧拿出来细细查看，怪了！明明是装着3个小纸人，怎么就少了一个？他心里慌慌的，赶紧翻遍了天寻找，可惜，最终也没找见！他也没敢跟老婆说这事，惴惴不安地就上了床——奇怪的是，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做噩梦！
直到很久以后，他这才了解到，那个小腰鼓可不是什么善类——那是一种古人用来诅咒别人魂魄的邪器，说白了就是，你死了我也要镇压得你永世不得翻身！那个邪器有个瘆人的名字，人皮鼓！
“那个小纸人呢？是不是和鼓里的魂魄一起……?”我一时没忍住，脑子里的好奇宝宝上线，表叔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我死缠烂打之下，表叔不得已，又讲起了另外一个故事——那就是第二个小纸人消失的原因。
98年秋天，表叔去北京旅游，走过一些古老的胡同之时，突然来了一阵大风，吹得他眯住了眼睛。就在他抬手揉眼睛的时候，怀里猛不丁地又传来一阵滚烫的感觉。当时他浑身一激灵，心里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坏了要出事！
这个念头刚一起来，他立刻警觉地四处查看——就在距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头顶上，突然就掉下来一个硕大的广告牌！表叔说，要是没有那提前半秒钟的示警，他一准就被广告牌砸中了脑袋——那还不被拍成瘪茄子啊？！
他深信，小纸人，贾老道留给他的小纸人又救了他一命——遗憾的是，自从那以后，他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小纸人了！
“哎，总而言之吧，大侄子，这个钱呢，有个说法，叫做‘小财靠拼，中财靠德，大财靠命啊！’不可强求啊……那啥，咱们古玩这一行可不是个好营生！你没看到吗？你表叔我这几年都是在处理旧货，再也不去陶腾新玩意了……这营生阴气重，沾了会倒霉的!”
你别说，我当时就被表叔成功地忽悠住了，再也不敢想那些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多年以后，我经常反复咀嚼当日的情形，你说，我是不是被那个老古董贩子给忽悠了？失掉了一条发大财的门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