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个对谈视频,在热搜下吵翻了天。
有人说北大的就这水平?丢脸丢到日本去了。
(相关资料图)
有人骂视频里的三个女生是,北大娇妻…
这场对话还被称为,一个脑子和三个子宫的对话…
就在今天早上,这个视频甚至被骂到下架了…
这是三位北大毕业生和上野千鹤子的对谈。
三位女生都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都是年薪百万的高管,其中名叫全嘻嘻的女生,更是副总裁…
上野千鹤子是日本性别研究领域的开拓者,日本战后70年来,最具社会影响力的女性学学者。
她的代表作《厌女》《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父权制的资本主义》等,深入浅出,提出了诸多让人耳目一新的观点,引起了强烈反响,这些年被中国读者熟知。
本来以为这是一场强强联合的高质量对话,但三位北大毕业生问出来的问题却让人脚趾抠地。
有的非常冒犯:上野千鹤子老师没有成家的打算,是因为被男性伤害过吗?
有的很“low”:我如果不进入婚姻,我碰到的阻力太大了,我不能在30岁的时候回老家…
您都北大了怎么格局还这么小,和村里的大妈纠结问题啊…
有时迷之夸奖自己:到了一定年龄我就应该结婚,结婚多年后我觉得当时的我结婚太勇敢了!
有时高高在上贬低婆婆:我觉得婆婆的一生是未经审视的一生…
合着您就审视了?在婆婆这秀什么优越感??
突然迷之“雌竞”:在女性主义内部,不结婚的女性主义是不是地位更高一些?我是有瑕疵的女性主义,上野老师您是完美的女性主义…
怎么,连女性主义也要卷了?女性主义变成了新型裹脚布试图勒死对方?
就这样,硬生生把一场观众原本期待的“高质量谈话”,变成了全部围绕结婚、婆媳,甚至莫名雌竞的无聊对话…
更让人觉得不适的是,她们似乎有某种双标和割裂:
我和先生在婚前说好不要孩子,但我们结婚四年后,他说他想要一个孩子,经过协商后我生了一个孩子,这是基于四年的婚姻生活,我对这个人更信任了,当时我们还有视频记录了这一个变化的过程…
但翻回视频,当时明明是为了不让丈夫出轨,于是她选择了生孩子来拴住丈夫…
但这一切,却被美化成是自己对丈夫的信任,是自己“主动”和丈夫协商的结果,甚至还把这一切拍成了视频,似乎要彰显自己的勇敢和 “独立女性人设”不倒…
甚至就算被骂了,还顺便能恰一波流量饭,再立一个“不畏惧流言蜚语不怕被黑”的事业型女性人设,又赚一波开课费…
真的,我都替全嘻嘻想好要怎么循环赚钱了。
因为这太熟悉了。
这种熟悉不是来自于别的,正是来自于这个视频中三个女生都口口声声说读过的上野千鹤子的书《始于极限》。
这本书也是对谈,上野千鹤子谈话的对象,是一位叫铃木凉美的女士,她的经历非常特别。
她出身于富裕的高知家庭,父母是知名教授和翻译家,她从小学习优秀,非常出众。
但另一面,她却非常叛逆,16岁就背着家里,去风俗店卖自己的原味内裤,看着大叔在自己面前撸内裤射精,大学时去歌舞俱乐部做陪酒女,后来更是直接下海,拍了70多部色情片。
四年后,她退圈了,考上了东京大学社会学系的研究生。
铃木凉美
作为一个优秀的高材生,她如何看待自己曾经从事过风俗行业?
结果却让人大跌眼界。
明明深受其害,她却坚称,我不是受害者。
她丰富的学识,被用来为自己的受难洗白:
根据哈基姆“色情资本”的概念,年轻女性拥有美貌,性吸引力,男性拥有金钱,双方这自然可以交易,这是我的自由选择。
我不过是利用了这些规则,假装被男人剥削,实则剥削男人的强者!
这是不是像极了全嘻嘻,明明不想生小孩,明明不想do,明明深受其害,却还要打着“女性主义”,美化成是自己自由的选择,立独立女性人设…
明明不想do,却因为害怕老公出轨也强行指定do计划
而这一切,被上野千鹤子老师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就是恐弱。
所谓“恐弱”,就是我不承认我是受害者,我没有被伤害,我是主动去做这些事的,我有自主权。
但没有被伤害,伤害就不存在了吗?
恐弱最大的危害, 不承认自己是受害者的同时,也就隐蔽了加害者,更隐蔽了问题的本身。
没人骂该被谴责的男人,只有人夸会利用规则的聪明女人,但不平等的规则依然存在,而且更加牢固…
这就是我们在这个视频里的深层不适。
一个明明考上最高学府,一个已经拥有社会上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的资源的人,却没有站在这个高楼上,望向更远的世界,看见不平等的背后…
反而自欺欺人,甚至狡猾地利用这种不平等,在高楼上建起更高的,名为“婚姻”的围城…
日剧《坡道上的家》
要主义背书,要权威站台,骗取更多本想要取得自由的人,进入围城…
我们在这样拥有社会优秀资源的人身上,看不到我们以为的她们会拥有的更多的自由,反而看见了对最传统规则的遵守的奴性…
不知道这是个人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日剧《坡道上的家》
那么这不平等背后是什么?抛开全嘻嘻们的真真假假,我们能看到的却是一种熟悉的尴尬。
这也是我认为这个对谈虽然拉跨,甚至只是一场营销,却依然值得说一说的原因。
因为这种尴尬,是我们所有人身处其中都有的割裂感,我们确实会有这样的疑惑:
不进入婚姻,就会被亲戚并不友善的议论,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处在不幸的原生家庭,却似乎从未怀疑过结婚与否这个选择,但又重蹈覆辙母父母辈的悲剧…
网上结婚的女性和不结婚的女性似乎有种对立,结婚的女性被称为“婚驴”,似乎女性之间因为结婚与否被评出了高低…
日剧《东京女子图鉴》
这背后反映的是,现代女性一面困于传统婚姻的选择,一面又受到女性主义思潮的影响,不知作何决定的困顿。
正如《始于极限》里铃木凉美所说:
她们身披浪漫爱意识的余香,带着男权的伤痕,捧着老一辈交到她们手里的尊严,还有自己决定自身价值的自由,但她们一样都不舍得抛弃,只能东奔西跑,手足无措。
在这个尴尬的过渡期,在这个普遍人对婚姻失望,但结婚的向心力依然强大的时代。
我们不禁要问:
为什么我们还需要婚姻?
《波特小姐》
有很多原因让人们选择婚姻,因为爱,因为父母的压力,因为社会的规训…
但其中最根本的问题之一在于,结婚之外的互助选项,太少了。
近到非常现实的,没人做饭没人做家务,所谓维持再生产的能力。
远到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句:没结婚没生孩子,你死了都没人收尸。
顿时,那些纪录片里日本独居老人死后的场景都浮现出来:
尸体爬满蛆虫,尸油都流出来了,或者发出恶臭,才被邻居发现…
这太可怕了。
《我是遗物整理师》
所以即使,即使结婚只是一纸空文,根本靠不住,即使孩子也可能不会养老,是个负累。
但没办法,没有更多的互助途径,我们只能结婚。
这也是为什么上野千鹤子后期的研究转向养老。
不仅是因为这关乎她步入高龄后的自身的困惑,更因为这才是解决婚育问题的根本:
不是要催更多的人结婚,把所有人粗暴地别扭地嵌入单一的社会框架,而是提供新的社会互助途径。
比如上野千鹤子2021年出版的《在熟悉的家中向世界告别》,提倡居家养老。
老人不在医院和养老院,而在家中度过晚年。
护理去家庭化,由社区,专业机构,公益组织和市场,代替儿女,提供养老服务。
这样既减轻了子女的负担,又让老人不用进入陌生的医院和养老院。
一切交给社会,更让结婚生子,不再是必然的互助选择…
书籍封面:《在熟悉的家中向世界告别》
作者: [日]上野千鹤子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2000年,日本推出“护理保险制度”,迈出了居家养老的第一步。
日本年满40岁的居民都要加入护理保险并交纳保费,保费一般不到居民年收入的3%,当参保人到了晚年通过“需护理”的等级认定后,就有专门的护理援助撰员,一周至少上门2次,生病时又医生护士上门服务,费用只需自付10-30%…
一开始大家还有所怀疑:真不孝!自己的父母让别人照顾。
但推行几年后,人们的权利意识发生了改变,我支付了保险费和税金,当然就有资格享受社会服务!
于是,“护理不再只是家庭的责任,而是全社会的责任”,这一观念得到推广…
《死期将至》
有偿的劳动,更是让原本被认为理所当然的妇女照料老人上付出的辛勤劳动被看见,遥远地呼应了当年上野千鹤子提出的,石破天惊的“无偿劳动说”…
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女性主义提出的“恐弱”。
我们不必因为害怕自己年老时无人收尸的“弱”,而选择结婚,我们可以有更多的互助选择…
我们“追求一个弱者也能得到尊重的社会”,而不必强行假装自己是强者,以适应这个本就畸形的体系…
看,一切又回到了“恐弱”,只要我们不惮承认弱者身份,才有了揭开问题的机会。
这也正是上野千鹤子所说的:正视自己的伤痛吧,痛了就要喊,人的尊严从这里开始。
日剧《坡道上的家》
这次北大女生和上野千鹤子的对谈,无疑是尴尬的,但至少这样粗暴的对立,可以激起人们的讨论…
这终归是好事,撕扯和吵架,纠结和两难,说明大家开始考虑不同的选择,而不是理所当然的单一标准…
而这场对谈,最有价值的,不是前面问的一切问题和回答,而是最后那一句上野千鹤子的忠告:不要糊弄自己。
不要关上自己的耳朵,不要闭上自己的眼,不要封上自己的嘴,不要麻木的感受,不要强装的幸福…
不要把自己内心的选择权让渡给所谓那些北大的“有学历的人”,更不要让渡给任何主义与学说…
请女孩们牢牢把握自己自由选择的权利。
这正是女性主义的精髓:你拥有对不同生活方式自由选择的权力,无论你结婚不结婚,生孩子不生孩子,无论任何,都不是社会告诉你,权威告诉你,需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