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周刊的一篇报道《加入灵修后，他们从裸辞到负债百万》，看得无数网友瞳孔地震：
什么，现在的“邪教”洗脑组织这么离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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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起底的是国内的“身心灵”教主学霸猫，而她的敛财思路，说简单点叫做：给我打钱，你会快乐！
她的“学霸猫星球”的价格从199元/年涨到999元/年，再涨到9999元。为什么涨价？因为好玩。
果真，越涨价学员越快乐，她的拥趸们匡匡砸钱买快乐，简直“神清气爽”，简直是狂喜。
图源：学霸猫涨价推文
其实，身心灵产业主打一个花钱买疗愈，全是邪教也是对这个产业的误解，只能说如今市场混杂，请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
你说学霸猫赚富婆钱嘛，倒也说得过去，在人家的消费水平内获得“人心合一”，就当心理诊疗了，可是学霸猫偏偏捞了好多负债累累的人的积蓄。
已经离谱到这种程度了，但现状是：信身心灵的人深陷负债深渊，而邪教头子依然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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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学霸猫还在发微博，晒岁月静好，拿着割学员的钱住高档酒店，对网络骂声说，“谢谢大家汹涌澎湃的热情”。
“负债氪金”，疗愈了谁？
在新周刊文章之前，她姐对学霸猫有所耳闻，是在一期播客《氪金、邪教和自恋：身心灵产业毒性大赏》之中。讲诉者Jess也是灵修从业者，中途加入了学霸猫的社群，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她在节目里详尽地介绍了学霸猫的理论，令人大开眼界。
图源：小宇宙
据Jess所说，2019 年左右是学霸猫的转变节点，她开始杂糅零极限、氪金和三六九饮食法等最终构成了自己的理论。
“零极限”，是学霸猫社群中地基般的存在。
这个概念源于美国人修蓝，相关著作国内翻译为《零极限》，被许多身心灵社群吸纳运用，主要观点如：
“别人都是npc，只有自己是主角”
“要100%为自己负责，无论发生任何事，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你的所有痛苦都是过往记忆的重播”，所以要自己不停地进行“清理记忆”直至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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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可能觉得挺“无害”或者难理解，实际中译中一下就是——
当你受到来自他人的伤害，譬如被人殴打，你要自己反思自己、清理记忆。
倘若患病了也要把握住机会感谢疾病，并且清除记忆。
如果别人身陷难关，那也是你记忆的投射，所以还是要袖手旁观、清除自己的记忆。
最终一切都落在四个词上——“谢谢你，对不起，请原谅，我爱你”，据说不停重复书写、诵念便可以达成清理目的。
一整套拒绝思考、向内求索，连受到伤害也要自我反思的方法论......已经很反常识反理性了，但在学霸猫的离谱理论中还排不到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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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猫的另一个特色是她所传递的金钱观。
和大多的崇尚苦修的身心灵导师不同，学霸猫热衷于炫富，将“凡尔赛”理论融入灵修之中，社交平台尽是背爱马仕包包、在新荣记吃饭、坐豪车、买首饰的动态......打造自己的贵妇人设，同时鼓励粉丝负债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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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理念是：如果不敢花钱，买东西看价格束手束脚，那么就会陷入一个匮乏的状态。打破匮乏就必须金钱扩张，让钱流动起来，越花越有。
于是我们看到社群中的众生相——
有人用全部积蓄入住高级酒店，有人一天内花10万元买奢侈品，有人开通信用卡拿下几十万元的手表......在学霸猫的劝说之下，最终有钱没钱都走上负债之路。
《加入灵修后，他们从裸辞到负债百万》；新周刊
当身心灵被简化成“买买买”，为学霸猫花钱也顺势成为了一种灵修实践。
其在知识星球运营的“身心灵”社群，入门费从199元涨到999元，成员也有3000+人。公众号内的冥想课程，价格一夜翻10倍，9999元也依旧有订阅千单。
图源：轻松冥想
除此之外还有线下课程、聚会、个案咨询等未有明确数据的进账，在畸形的金钱观框架下，只用一句“好玩”就能解释荒谬的涨价行为——甚至粉丝还会感谢她为自己打开了思路与格局。
图源：轻松冥想
更离谱的是，社群内部的金钱游戏从负债、氪金流，逐渐演变到了“掏学”。
“掏学”顾名思义，就是掏金钱或金钱观处在匮乏状态中的人的钱包，美其名曰“掏出金钱，换成感觉”。
负债游戏和氪金流 图源：轻松冥想
掏学的灵感，据说来源于某一次线下聚会。
当时社群成员和学霸猫吃饭，20个人几乎点了店里所有的贵菜，还开了限量版香槟，最终抽取到了两位“幸运的”年轻人买单。两个年轻人虽然忐忑，但付钱之后很开心“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于是学霸猫总结道：这叫金钱流通，能破除对金钱匮乏的幻觉。
负债游戏和氪金流 图源：轻松冥想
这种掏学玩到极致，成了社群自愿内“给学霸猫打钱”的游戏——
倘若成员能拿出一万，那么她可能会要求翻10倍、收10万，个案咨询也偶尔按心情涨价，最终无论成员是去要、去借、去贷款......总之大部分还是成功挑战了钱包极限，并感受到了钱包的无限潜力。
图源：《无节制消费的元凶》
学霸猫的两性观也挺害人不浅。
零极限的要点是“对自己百分百负责，不能做受害者”，于是这一套又被用于解决女性的情感困惑——
其社群内的口号是“相信爱情，相信男人”，有女孩通过睡男人来清理内心，有人则努力践行贵妇哲学、修炼自己等待“美好富裕婚”。
《加入灵修后，他们从裸辞到负债百万》；新周刊
总之，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自我感觉良好的幻觉”和精神胜利法解决。
甚至全面到，在思想上有“零极限”控制，身体上还有“369”把关。
学霸猫推崇的369 安东尼饮食法，声称多吃蔬菜水果，每天早上喝 500-1000毫升的西芹汁、柠檬汁可以“排毒”。但实际完全不考虑个人体质的差异性，科学性堪忧。
369饮食清单 图源：
当网友用营养检测结果证明369无效时，又会有拥护者直接否定了现代医学——“你有没有想过营养检测不可信”。
总之永远自洽，永远难以沟通。
就是这样一个方方面面都离谱至极的社群，却拥趸无数。
越离谱越多人相信，越多人买单。
心灵导师，还是狩猎女性的邪教头子？
至今，在铺天盖地的讨论之下，仍有大把粉丝对学霸猫不离不弃，很多人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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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是因为这些身心灵理念，形成了逻辑自洽的闭环。
譬如零极限的概念是不要有受害者心态、拒绝批判思维，于是，当你质疑学霸猫时，就变成了你自己的功课，证明修炼的不到位。
像是鬼打墙。
以此类推，她说负债是一种金钱流动，钱越花越有。但如果钱赚不回来呢？那么根据零极限的说法，只要把匮乏的感觉清理掉就可以，所以负债累累、把人生越过越坏的人还是自己灵修不成功、不彻底的问题。
图源：《无节制消费的元凶》
一切的一切，最终还是转向了清理、修心——所以只要自己封自己是赢家，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而社群又正巧提供了这样一个真空的、小范围的权力王国。
在社群中，学霸猫是所有人的导师，她以一个成功者的形象来证明，那套理论行之有效——哪怕根本是因果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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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有选择地评论成员内容，挑选成员逛街、聚会。越深信不疑的成员越能获得一种认同感与自豪感，而倘若选择质疑，便会遭遇冷落，Jess公开质疑学霸猫之后成了他们口中“别有用心”之人。
蓝鲸采访到的社群成员也说：“我虽然觉得（氪金现象）很怪，但时间长了甚至会因为自己这种想法产生耻感。”
况且，这一套本身就令人成瘾。
消费主义激发人的肾上腺素、多巴胺获得刺激感，而“清理自身”的灵修又会分泌催产素、内啡肽，感受平静。在激动和平静的反复轰炸下，Jess认为会拥有一种上瘾的快感。
图源：《无节制消费的元凶》
而绝大多成瘾，都是为了止痛。
就像零极限会让开启人们的自恋防御，获得一种虚假的全能感；买买买本质是消费主义的诱惑与快感；性哲学的背后则抚慰很多受到性暴力、性创伤的女性。
学霸猫显然利用了用户的心理创伤，而她的社群成员70%是女性。
轻松冥想
有在东亚教育下长大的女性，无法正大光明地爱自己；有在浪潮中起伏的女性，被大厂裁员之后想重新出发；有生了孩子之后倍感痛苦的女性，孩子夜里狂哭，她一年没有睡过整觉，找了医生、五行、道士、疗愈......病急乱投医最后选择了学霸猫。
离异的女性、受伤的女性、不得志的女性、不符合社会期望的女性、迷茫的女性、贫困潦倒的女性......她们都陷在某种困境里，用一种虚幻方式试图自救，最终被学霸猫承诺的的美好幻想所俘获。
但疯狂收割金钱的学霸猫无法救赎任何人，只是让这些女性滑向了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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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氪金、邪教与自恋——身心灵产业毒性大赏》将学霸猫的社群内容总结为三点：get rich，get laid，don"t die。囊括了钱、性、健康三个主题的产业，都是致富的黄金通道。
而身心灵正是如此，有着巨大市场。
如今我们熟知的瑜伽、塔罗、冥想、正念、吸引力法则、能量学等等，皆属身心灵范畴，能发展到今天肯定有其作用。
去年的量子纠缠获奖，炸出一群用量子力学搞疗愈的大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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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以“疗愈”出圈的伊能静直播间——既有令不少女生落泪的悦纳话术，也有一起念“钱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的荒诞场景，很符合年轻人的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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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学霸猫处在风口浪尖，一群占卜师、塔罗师、疗愈师站出来“捡”粉丝，反对学霸猫的Jess已经另立山头。
我们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形式的“学霸猫”还未被曝光。
只是，当身心灵走入产业化，灵修成为一部分人的生存理念，小众社群遍地开花、市场鱼龙混杂——南方周末曾采访业内人士，获悉“一些颂钵培训及后，700元就能买到一个证，初级、中级、高级，想要什么等级都能轻易到手”，人们借由学霸猫事件更应该重视，玄学叙事多么容易被利用。
也更应该思考，深陷其中的人们，又要如何重建真实的生活？
所有的邪教洗脑
最终都指向社会郁结
身心灵产业被曝光为敛财骗局之后，学霸猫依然活得逍遥自在，而这种“自在”似乎又成为“能量场”的证明，于是拥趸们更加坚信不疑。
因为这种有点心理分析、有点密宗神秘学的“哲学”本着“不能解释、只能体验”的无敌逻辑抢占先机。
又通过创建相对封闭的社群、筛选有质疑精神的人剔除出去，一再对受众做服从性测试巩固群众基础。
最终将“压制理性”的毒药，润物细无声地注入进“向内心探寻”的心灵鸡汤里，让很多女性自愿受骗而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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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般洗脑很像邪教组织，但由于学霸猫的模式相当于售卖心灵疗愈的课程，自己搭建平台，很难监管，比诈骗隐秘，毕竟“防火防盗防不了自愿送钱”。
找不到制裁学霸猫本人的法规，只要主谋不倒，换个山头继续圈钱，这便是身心灵产业融资9亿美元还疏于监管的难点。
令人惊讶的是身心灵产业曝光后，身边很多朋友、甚至很多微博大V都曾接触过身心灵，说明这个时代每个人心里都满目疮痍，选择身心灵是为了求救。
但很多人都在中途及时停了下来，因为警惕那种狂热的圈子文化，在《身心灵毒性大赏》的播客评论里有条评论一语中的：
“恕我直言，但凡是社群（或任何一个团体、组织）就没有哪一个是没有毒的。只要人大于一，又形成自己的小圈子，那就难免是病态的、歪曲的、有毒的、令身在其中的人不适的。”
微博大V@诨名唤作巴布尔 说过类似的评论：
任何圈子，不管名义上多么高级、小众、体面，本质上都很无聊，随便你是什么群体，只要变成圈子，内部肯定就是那些玩意儿：gossip、霸凌、站队、自嗨、互相抚摸、党同伐异等操作，本质上非常无聊。
他还有下一句话适合说给学霸猫听：“收到的赞美和崇拜多了，更要克制内心深处做邪教头子的渴望。”
不要把自我的人格献祭给任何一个圈子。
我知道溶于集体之中相濡以沫是一种很好的体验，但依然要在狂喜之余后退一步，怀揣审慎和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是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他者的原因。
这对很多人来说是难的，因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需要一个强大的自我做支撑，而邪教最会的事情便是趁虚而入。
勒庞在《乌合之众》里写说：
如果打算把一些观念和信仰灌输进一个群体的头脑中，有三种手段最重要，断言、重复和感染。
“谢谢你，对不起，请原谅，我爱你”无脑重复千万遍就是这个路径，而人远比想象中的理性人更加盲目，也更缺乏情感关怀。
朋友之前的公司曾代理过别的身心灵课程，她说很多购买的女性都离过婚，创伤是她们共同的画像。
邪教洗脑的重要一步是“打碎人格再重建”，学霸猫连打碎的这一步都省了，受众们本就带着破碎的身心前来。
身心灵社群里70%以上是女性，它本身就是针对女性的精神控制，它的“哲学理念”囊括了女性对外貌、财富、情欲关系的各种焦虑，底层逻辑是“向内探索”。
图源：孔夫子旧书网
这确实是有性别之分的，能够吸引男性的有毒观念通常是向外扩张的，譬如成功学、厚黑学，因为社会要求男性抢占资源、攀蟾折桂，他们从小被植入的观念就是对成功的雄心。
即便是失意的底层男性，也要在incel红丸理论里学习如何奴役比他们更底层的女性。
而社会给女人从小植入的观念是追求幸福，本身就是向内的，公共空间留给了男人去竞争。
她们在社会生活中碰壁、在婚姻家庭里感到痛苦、有的被无情裁员或创业失败、有的情感受伤、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这时候有个声音告诉她们：没有关系，向内求索就可以获得平静，你是世界的主角，其他人和物都是NPC。
身心灵起源：2007年《零极限》
身心灵告诉这些破碎的女人们相信自己、肯定自己，这与处处否定女性、打压女性的现实世界相比实在太美好，太具有吸引力。
温柔乡固然美好，但终究只是南柯一梦，财富、健康、幸福都需要物质现实作为基础，向内获取只能是精神胜利法。
在一个人们不再相信明天会越来越好的时代，经济环境堪忧、每个个体的处境都各有各的泥沼，而女性往往更能敏锐感知到时代的冷暖。
之前的数据显示，当瘟疫发生、全球变暖或者经济危机时，女性往往更容易失业，以及更要承担起家庭照料的劳动和情绪劳动。
她们感到焦虑不安，但这不仅仅是个人情绪的问题，还有每个弱小个体身处的巨大外部世界的结构性困境。
这时候不光要看到个体不再平静的内心，还要看到外部环境，看到社会结构，看到造成这一切的外因，就像心理咨询师张春谈女性抑郁：
一个人在火车上遭了罪，有人在持续折磨她，你可以教她怎么躲闪，怎么提高武艺，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在这列火车上。
我们要指出来，这里有一列暴力火车，你不小心上了这列车。
我想起之前听故事fm的播客，讲述几个信邪教的母亲的故事。
很多文章都提到过女性比男性更容易信教，这很容易引出一些性别偏见，其实不是因为女性意志更不坚定，而是女性的处境更加孤苦无告。
图源：故事fm
播客里有一个来自南方小县城的妈妈尤其令人揪心，她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丈夫非常大男子主义，女儿出远门读大学，妈妈生活苦闷，跟着她的妈妈一起信了全能神教。
女儿劝她迷途知返，妈妈说：“你不信没有关系，不要管我，你不觉得这次回来妈妈开心了很多吗？”
后来一家人费劲千辛万苦让妈妈反洗脑成功，脱离了邪教，还让妈妈四十多岁怀上了儿子，未来很长段时间都抽不出精力来搞邪教了。
这个反转完全是现实恐怖故事，评论区无数网友表示绝望，有条留言说：
女人的悲剧命运在于只能通过一场神（邪教）的意旨才能逃脱家庭、代际、父权的枷锁。然而这个女人还是变回了温和的付出的牺牲的妈妈。
为什么更多女性容易信邪教，因为现实世界没有她们的位置，女性在社会上的选择少之又少。
“邪教”“巫术”“异端”的起源就与女性有关，那是中世纪时期被天主教视为眼中钉的女巫。
后来证明女巫完全是天主教的构陷，女性在耶和华的世界里啥也不是，当她们逃逸后却又被天主教皇归罪成黑死病的元凶。
针对女巫的刑具：铁处女
我当然不是为任何一个有毒的诈骗组织和精神控制团体洗白。
那些组织是有毒的，它们利用了一群人的脆弱和自救意愿，去敛财、洗脑、毒害社会。
但我还想说，就像要看见内心困境，也要看见外部结构的问题一样。我们看到这么多女性投奔身心灵的陷阱，也要看见她们做此选择的原因。
我不想苛责她们，该骂的另有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