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审美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马未都认为,中国的审美有四个层次,呈金字塔状。所有的艺术都有通行的规律,都是由高雅向艳俗发展。


(相关资料图)

最底下这层,叫做“艳俗”。

像张艺谋拍摄的《英雄》,冯小刚拍摄的《夜宴》,农村的大花布床单,流行歌曲,都是艳俗。它简单明晰,具有最广大的群众基础,是审美的第一个层次。

艳俗当然不是坏词,他是大众的审美,亦符合了大众审美的前提——理解。也就是看的明白!

二层“含蓄”。

唐诗宋词是最典型的代表,我们需要慢慢体会它的美,而无法直接理解。表达同样的意思,藏了七分表达三分,都表达了含蓄的情绪。

比如李白的《送友人》:“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说得很简单:彼此一分手,我就坐着船走了。听起来没什么,但从诗歌的角度上讲,这是一副著名的流水对。上一句与下一句对仗工整,意思前后相接,这就叫做流水对。它的美很含蓄,是审美的第二个层次。

三层“矫情”。

矫情,是一种过度刻意的要求超出常规的一种表达,但矫情在意识中非常重要,是一种对极致表达的要求。也只有这种很矫情的表达,才能让作品有风格。

当代艺术都陷于这种状态,西方现代派的作品就是要表达一个观点,就是越来越矫情。比如典型的毕加索画作,有时很难看懂。据说英国女王都说:“我实在看不出来,他画的人的脸到底冲哪边?”。

又如中国古代的“元四家”中的倪瓒,生活中特别矫情,特洁癖,作品亦是,枯山水,简约疏淡,格调天真,以淡薄取胜。形成荒疏萧条一派。

四层“病态”(非同寻常的美)。

当审美走到金字塔塔尖的时候,只要进入“病态”这个层次,就会呈倒金字塔状,突然释放,然后就变成最普及的事了。病态是一个中性词,不是贬义的,只是在非常态下更加接近于你不能接受的那个状态。编者注:病态这个词虽然容易记忆,但属贬义词容易引起歧义,我们认为用“非常态美”来解释更能让人接受,马先生在后面的对话中也提到过。

病态的审美首推缠足,今人对缠足难以接受,可清代以前的人以缠足为美。清人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还专门教人怎么欣赏缠足。《红楼梦》里的男子,大都具有女性美;而女子,大都具有病态美。贾宝玉女性美,林黛玉病态美,这就是中国人在文化中追求的一种审美情趣。当然西方也有,比如芭蕾舞,西方人的束腰,阉人歌手。

病态美还有一个例子,就是金鱼。金鱼其实是畸形鱼。今天大家都说金鱼如何漂亮,但如果你第一次看见金鱼,你肯定说这鱼太难看了。金鱼是一种病态的鱼,它把鱼所有畸形的地方全部夸大了。

同样的例子,还有北京哈巴狗。它的全称叫中国宫廷犬,是不健康的犬。宫廷犬是近亲结婚的产物,眼距很大,牙齿稀疏,有先天愚型的特征。

过去欣赏梅花,盆景中有干枝梅,也是病态的。文人欣赏梅花的最高境界叫做“病梅”,就是这花有点儿病,半开不开。文人就喜欢这种状态。

再说我们的家具。家具用材中有瘿木,瘿木所有的纹理都不是常态,而是病态的。“瘿”字就是一个病字边。所有人都认为,家具中如果有一块瘿,就不得了,这种病态变成一种很高层次的审美。

创造美有时候是天生的。比如唱歌,有人天生音质粗重,别人学不了。把音唱准了不难,音乐学院的学生都能做到,但唱不出那种感觉。

审美一定是通过后天学习才知道的。比如那些病态的,非常态的美,都是有人告诉你,你才知道。文人设计了审美的层次,大众就是跟着设计去学,审美是学来的。

你不要拒绝你不懂的美,美的可以经过后天学习的。美是多个层面的,根本不能强求统一,这也是审美的真谛。

曾有人问过我,一件残缺的古董还有没有收藏价值?我当时就对他说,残缺不等于残废,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美,更何况残缺之中,也会蕴涵巨大的历史、文化信息。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残缺的精品———乾隆粉彩金鱼纹金玉满堂瓷盆。这个名字很长,可以简称它为“金鱼盆”。

这个金鱼盆上有个地方磕掉了一块,我觉得磕去的这块非常可惜,但是没办法,历史就是这样残酷,总会有各种意外。

这个瓷盆上面有非常漂亮的金鱼纹。为什么是金鱼纹呢?其实除了它的漂亮之外,主要还是要讨一个吉利。我觉得中华民族对鱼特别有感情,我们常说“年年有余”,这是一个很俗的词,但对于一般大众来说,只有这种俗气的词才能够流传得久。这个金玉满堂瓷盆就是取“玉”和“鱼”的谐音,寓意金玉满堂,很吉利,代表了老百姓希望过上好生活、好日子的朴素心愿。

说到金鱼,其实也代表着中国人对美的一种追求。金鱼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古人一点一点人工培育出来的,所以也可以这么说:从一个小小的金鱼,我们就可以看到一个审美的轮回,一个非常美妙的轮回。

中国人的审美,大约可以从四个层次来认知。第一个层次是最大众的,我们可以称之为“艳俗”。农村的大花布床单、我们听的流行歌曲,都属于艳俗一类。艳俗是构成我们民族审美的最基层。审美往上走一层,第二个层次的人就开始减少了,就是“含蓄”。典型的就是我们文化中的唐诗、宋词、元曲。这种美不是直接的,需要你慢慢去体会。

再往上走,第三个层次叫“矫情”。典型的是毕加索的画。你说他画的是什么,我是怎么都看不懂,连英国女王都说她实在看不出来画上的人脸冲哪边。

但是“矫情”是一个过程,这个审美过程如果进入第四个层次,就是审美的最高等级,也是我们民族文化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病态”,也可以说是“非常态”。比如金鱼,它就是一个病态的鱼,它肚子很大,眼睛隆起,看不了多远,一定是近视,脑袋上还顶那么大一个包,一定挺沉,很不舒服,这是病态的。

河中的鱼都是很健康的,而金鱼却是扭来扭去,半天也扭不出多远,像那些贵妇人一样,看着很优雅。这种优雅,就是我们后天慢慢习得的审美观念。你理解了前人怎么认为它是美的,你跟着去学习,并逐渐养成自己的审美习惯,或者说审美素养。

这样的审美理论我是在马未都的文章之中头一次看到的。但一见就觉得十分有道理。尤其是病态,这样的审美观太特殊太畸形,以至于不知其从何来,如何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比如金鱼,比如裹小脚,比如被弯折得歪七扭八的盆景……这样的美不是世界共通的,不像其他的东西。比如故宫,比如瓷器,比如山水画,这些艺术的美就是世界共通的,不同文化的人也能从其中感受到美。

但我们认为漂亮的金鱼有很多人认为很丑陋,我们喜欢的根瘤盆景,在很多外国友人眼中可能是残忍的。至于小脚,我自己甚至都不能从中感受到美,更不要说来自其他国度的人了。这样的审美观的确是需要长期浸润在文化之中,不断学习的。马未都说这是我们民族文化之中最精彩的部分,其实也没错,也许这是在中国人被儒家思想拘泥了两千年的过程中寻求的一种精神上的刺激,这种“病态”美的研究还有待深一步的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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